厚道的人容易吃虧

厚道的人容易吃虧?

婕德

如何定義厚道的人？我是這麼想的，在面對利弊得失必須搶占取捨時，有些人總是慢一步，而快一步的人絕對不會選擇「弊」與「失」，所以慢一步的人就被留在劣勢位置，而他/ 她的慢一步，其實就是他們的心，對利弊得失的計較，距離較遠，彷彿中間還有一道不忍心的牆，須猶疑著要不要跨越，就在那遲疑瞬間，自己已被迫分配到「弊」與「失」。

我的一位好朋友，自己開公司當老闆，在經濟上，一柱撐起與先生共同經營的家。她與婆婆的關係極其冷淡。只是當她的父母親雙逝後，她突然升起移情的念頭，想開始與婆婆親近。一次，她主動參與婆婆與好友們的茶聚。婆婆好友的家，面積不大，六人長方餐桌一面必須靠牆，人坐齊後，靠牆的位置就難進出，在將近三十五度的夏天，冷氣也不經過這個角落。於是，她的婆婆在主人安排前發話了，指著那個靠牆的位子：「XX，妳坐那邊，我要上廁所，坐這邊比較方便。」所以我這位朋友就被封閉在角落，也是體感溫度最高的地方。她事後告訴我，其實她有頻尿症，是會漏尿的。我突然聯想到捷運的博愛座，如果一位年輕女生因為月事感到痛苦不適而在擁擠的車廂裡選擇坐下，而之後上車的老人看到了，是否就會理所當然地鄙視這種行為，進一步，甚至以擠壓的動作暗示或者出言要求讓座，而衝突極有可能就這樣無明地發生了。

我的朋友果真流了一身汗，她的婆婆看到了，萬分驚訝地說：「妳怎麼出了這麼多汗？妳看我很涼快阿～」我的朋友沉默不應，心裡的台詞在流動：「妳面對冷氣出風口，自然涼快，呵呵！」

茶聚後，我的朋友再一次嘗試努力，邀請眾女士一起共進晚餐。餐事進行中，又來事了，婆婆最好的朋友一邊嘗著自己點的上海鯽魚頭，一邊批評：「這鯽魚頭不好吃，師傅不會煮。」然後一筷子丟到我朋友的碗中，我朋友也就這樣食不知味地吃掉了。一派祥和地，她還送婆婆及她好朋友回家，但之後，那被壓抑的不快情緒整個暴衝，此後，她再也不和婆婆往來了。

隨手拈來記憶，某一年，我和其他相熟的三位朋友偕同各自另一半，一起承租宜蘭一間民宿跨年。民宿共有四間臥室，所在樓層、大小、功能不一，大家決定抽籤分房，我手氣好，一抽抽到有暖氣又帶衛浴的主臥，籤條還捏在手中，我的好朋友一把抽走了，說：「我們家Jerry腰扭到了，要睡好一點的房間。我跟妳換。」於是那一晚，我和先生睡在頂樓的客房，沒有暖氣，想洗個熱水澡，但外間公用的衛浴熱水器竟然壞了，二人只好就冷水快速擦洗，整晚凍得發抖，連外穿的毛衣、大衣都疊在身上，遲遲無法入眠。

或者說一說我工作上認識的一位已年過四旬的乾弟弟。這人銀行的存款是個位數，三餐多半靠便利超商解決。但他不邋遢、不萎靡、不墮落，只是宅，宅在自己單向的理想中，他以工業設計與機械雙學位背景，花數年時間研製某項生活日用產品，並獲得該領域第一項發明專利。然而單薄的社會背景，使他輕易做出與人共享專利的決定，那些共享者未付出分毫努力，卻憑藉這份專利得以職涯晉升，並擁有未來專利授權利益。而我這位弟弟因為沒有任何關係憑藉，能將這項產品成功帶量出售，所以仍然一貧如洗。熟稔之後，他對我時時叨唸心中不滿不平。我感覺耳朵都要長繭了，看著他，簡單、乾淨、俐落的外表裝扮，顯示他仍然有鮮活的生命意志在軀殼中運作，難以想像他職場上常被欺凌，難以想像他是一個從小在父親家暴中長大的人，一隻手指頭曾因一次衝突被意外剁斷。

這就是每天你我都會遭遇到的人生事。我們厚道嗎？好像也不盡然。我們雖然當下吃虧讓利，其實事後心裡滿滿怒氣、怨氣、恨氣。這些負面氣息，像黑色藤蔓，朝無明的推理想像蔓延滋長，於是，從婆婆的作為，我朋友開始推論某宗教團體的偽善，因為婆婆長期在那宗教團體服務；從年輕人佔據那標色鮮明的博愛座，長者開始推論現下的年輕人世風日下、道德敗壞，而年輕人則推論老人家總是不講道理地倚老賣老、為老不尊；從朋友的霸道自私，我則推論此人品德有缺陷、不值得交往；從被哄拐專利共享，這位乾弟弟則推論，學校體制及教師倫理的敗壞。

佛法有沒有能解這些惱人小事的道理？我就教金剛師兄。有人說，「入菩薩行論」第六品「忍辱篇」有講到，之所以要忍耐他人對自己的不好或傷害，是因為在幻覺輪迴中的眾生都源於因緣和合而生的煩惱來形成破壞或傷害等，因此修忍辱是很重要的。人們行使破壞傷害的事情，其背後的原因是有煩惱，而煩惱也源自於空性而生的緣起法。另一位金剛師兄則說，當她遭遇類似狀況時，她寬心地告訴自己，這是一個可以幫自己累積福德資量的機會，這樣想，心理能獲得奇異的平衡，也就不糾結了。之後，我面見上師時，提出了這個問題，上師說：「不要做自己會後悔的事。如果會後悔，就不要做。否則又牽引了彼此的業力。」

哪一種佛法智慧適合自己應用在面對吃虧的對境？儘管順應自己的個性取擷！無論如何，最重要的是，不要因為一時糟心的吃虧，而將負面情緒鬱結於心，久久反覆咀嚼、沉澱厚積，一輩子的時間有限，不應綑綁在這種無明的瞋恨心中！